无人机拍摄的稷下学宫遗址局部(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公元前年,在雅典城郊纪念古希腊神话英雄阿卡德摩斯的公园里,古希腊著名哲学家柏拉图创办了西方最早的高等教育学府——柏拉图学院(又称阿卡德米学院)。
差不多同一时期,在地球另一面的齐国都城山东临淄,一座在东方产生巨大影响的文化殿堂——稷下学宫,也徐徐开启。
这是中国第一所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特殊形式的高等学府。这里演绎了中国思想史上波澜壮阔的“百家争鸣”,孟子、邹子、荀子、申子等诸多先哲在此驻留,为动荡时代的国家治理提供不同的解决方案,智慧的光芒至今仍在闪耀。
著名学者郭沫若曾感慨:“这稷下之学的设置,在中国文化史上实在是有划时代的意义。”
存续多年后,稷下学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多年来,历代无数学者文人都在探寻它的踪影,回望那个群星闪耀的时刻。
年春,在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齐都镇小徐村西的农田旁,历经5年考古发掘后,考古学家们向世人宣告,这座中国最古老高等学府的遗址已得到确认。至此,这座人类早期智慧的殿堂向世人揭开了神秘面纱。
探秘:“百家争鸣”的孕育之地
临淄,中国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的故都所在地,多年前,这座都城有一处名为“稷”的城门。据史料记载,公元前年,田齐桓公为广开进贤之路、汇聚天下贤能,在稷门附近建了一座学宫,被称为“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设立后,繁盛时达“数百千人”,儒、道、法、农、名、兵等各家云集,“亚圣”孟子、“后圣”荀子、“五行学说”创始人邹衍、雄辩家田骈等思想家的身影跃动于此,著书讲学、切磋驳难,在当时的思想界掀起巨大波澜。
稷下学宫遗址与齐故都小城关系位置图,红色部分为稷下学宫考古发掘位置。(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
北宋著名史学家司马光在《稷下赋》中盛赞:“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这就是后世所称羡的“百家争鸣”。
“稷下学宫依托齐国的强盛国力而兴建。同时,它也发挥了国家智库的作用。从诸子辩论中,齐国能够广泛获取对于政治、经济及社会发展有益的成分。”山东博物馆馆长郑同修说。
稷下学宫存续了约年,最终随着秦灭六国而走向消亡。对于其旧址所在,历代学者只能在茫茫典籍中搜索探寻。在史籍记载中,有多处文献指向稷下学宫应在齐故城西门外。比如,西汉刘向在《别录》中记载:“齐有稷门,齐城门也。谈说之士期会于其下。”
多年间,曾有学者探访稷下学宫旧址。但受限于各种因素,他们都没有写清楚遗迹到底位于齐故城大城的西门外,还是小城西门外。
直到年,由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组成的考古队对齐故城大城及小城西侧进行了大规模的详细勘探,在小城西门外侧发现大规模夯土建筑基址群,共计14个单体建筑基址。
但仅凭十余个建筑基址的发现,还无法认定就是稷下学宫遗址所在。突破口出现在年,考古队发现齐故城小城西门外建筑基址群东与齐故城小城相接,南宽北窄略呈直角梯形,东西宽约米、南北长约米,总面积近4万平方米,共4排建筑基址。这是在整个齐故城西墙及南墙外侧发现的唯一战国时期高等级的院落式建筑群。
“小城城壕直接将其圈护在内,可见两者是一体规划、一体建设的。”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稷下学宫考古项目领队董文斌认为,田氏代齐后,齐故城小城作为新修建的政治中心与稷下学宫建设并举,既是为把学宫置于肘腋之处、便于利用控制,也昭示了君主欲称霸天下的雄心。
稷下学宫遗址出土的蝌蚪文和饕餮纹铺地砖(王阳摄)
种种证据都指向稷下学宫。在建筑遗址出土的蝌蚪文和饕餮纹铺地砖、经过硬化处理的广场、千年前的排水管道等,更证明了建筑规格之高,绝非普通民居。
先进的现代科技手段的应用,最终为这次重大考古发现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历史之门。“我们对广场下的土层进行碳14测年,结果显示为公元前年至公元前年,这个年代正好略早于田齐桓公时期。史料记载稷下学宫始于田齐桓公,因此碳14测定和文献记载的时间也能吻合。”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孙波说,经过5年的考古发掘,可以确定小徐村西就是稷下学宫遗址。
传承:泽被后世的文化遗产
从春秋末期到战国时期,伴随着社会的大动荡、大变革,出现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思想大解放、学术大繁荣的黄金时代。稷下繁荣之时,各家思想因百家争鸣而丰富完善,并汇入中国文化的长流。
在教育方面,稷下学宫以游学为主的教学方式独具特色。学生来稷下拜师求学,老师在稷下招生讲学,学与教双向选择,营造了思想和学术方面的兼并包容,促进了各种学说、学派的发展。这种教学方式还有利于创立新学说,培养和发现人才。
稷下学宫不但是学术争鸣的场所,也是各派学术思想融汇之地。由于思想解放、地位平等、学术活跃,各派学者尽管有不同甚至相反的主张,却都能在此立足、讲学、争鸣,吐纳吸收,提升发展。
稷下学宫遗址的一部分(王阳摄)
齐文化研究专家王志民介绍,像孟子提出的“养气”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就是从稷下学宫道家的“精气”说中吸收的。“在中华文明发展史上,儒学在跟其他诸子争鸣、交流、融合中,得到了极大的丰富和发展,最终成为中华文明思想文化的主干。”
作为中华文明无可辩驳的源头之一,稷下学宫是诸多中华文化思想的集大成者,构建了有中国底蕴和中国特色的思想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
“稷下学宫遗址的发掘,用考古实证证明,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奠定,诸子学说和百家争鸣为中国思想史奠定了非常高的基础。”山东省考古学会名誉理事长王永波表示。
互鉴:跨越时空的文明对话
当诸子百家奏出“百家争鸣”的历史巨响,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在思考人与自然的终极追问,古印度的释迦牟尼或许正在菩提树下证觉成道,世界各个文明几乎在同一时期诞生了伟大的精神导师。
稷下学宫遗址出土的文物(王阳摄)
德国思想家卡尔·雅斯贝尔斯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中,首次把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2世纪同时出现在北纬30度左右地区的这种人类文化突破现象称为“轴心时代”。从此,人类从蒙昧中走出来,开始形成各自的哲学思想体系,直接影响了东西文明的走向,直到现在。
稷下学宫与柏拉图学院,正是人类文明“轴心时代”分别在世界的东、西方闪耀着人类智慧之光的辉煌“双子座”。
“两者分别对东、西方学术产生了深远影响。”齐文化博物院院长马国庆说,古希腊的思想家主要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开创了西方科学教育的先河,影响着西方自然科学的研究与发展。稷下的诸子百家则更多